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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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烏臨山。
烏臨山作為A城的著名景點之一，不管是不是節假日，前來旅游玩樂的人從來不會少。
一所小學學校組織了一場春游，都是一年級大的小朋友，由老師們帶著，在離學校很近的烏臨山走一走，等到爬山爬累了，就在附近空的草地上鋪上野炊的長方形布，擺上小朋友們各自帶來的零食，老師再拿出一早買好的面包牛奶分發給每個小朋友，叮囑了不可以亂扔垃圾之後就由著小朋友們在各個隊伍的野炊布聚集點附近亂竄了。
“妍妍，你別跑了，我追不動了！”一個小女孩彎著腰，兩手撐在膝蓋上，氣喘籲籲地看著還在草地上亂跑的朋友。
“略略略——”前面跑著的小女孩本來也有點累了，但見抓她的人跑不動了，頓時又恢覆了精力，刮著臉皮作出幾個搞怪的表情後又繼續圍著這片草地，讓好朋友跟她一起玩抓人的游戲。
妍妍玩得太瘋，加上跑了幾圈後又自認為自己已經可以閉著眼睛在草地上轉圈圈了，這下便不看路，只看著身後追著自己的朋友來決定是加快速度還是放慢速度。不看路的後果——
“砰——”妍妍撞到了一個人身上，對方半步也沒有後退，妍妍卻一個踉蹌直接往後倒摔在了地上。
被撞了的人穿著一身黑色薄外套，褲子是寬松的卡其色休閑褲，沒有被束起的及肩長發隨風擺動。那人見撞了自己的小孩倒了，也只神色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便擡腳繼續朝之前的方向走去。
妍妍捂著腦門，咧著嘴表情扭曲了一會才擡起頭來想看看是誰撞了她，沒想到人來人往，她卻根本就看不出來那個和自己相撞的人在哪裏。
“妍妍，我抓到你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妍妍的胳膊，小手往上是一張大汗淋漓的小臉，正看著妍妍笑得滿臉得意。
妍妍撇撇嘴，聲音有些郁悶，“如果我不是被人撞了，你根本就抓不到我！”
“孩子，不是我撞得你，是你撞得我。”一道清冷的聲音傳入妍妍耳中，她茫然地擡起頭來左顧右盼，最後鎖定在了遠處一個穿著黑衣的女人身上。
女人離她有百十米，相隔遙遠，妍妍卻發現自己能看清楚那人的五官長相。
妍妍不好意思地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道歉，“對不起啊，我說錯了，不是你撞得我，是我沒有看路撞到了其他人。是我的錯，我不小心說錯話了……”
“妍妍，你在跟誰說話？”抓著妍妍胳膊的小孩有些奇怪，她看了看周圍，完全摸不著頭腦。
“你看那裏——”妍妍想給朋友解釋，便擡起手指著一處，然後驚訝道：“咦——人怎麽不見了？”
妍妍不敢相信，她揉了揉眼皮，再睜開眼，還是沒看到那個黑衣姐姐。
“什麽人？”妍妍的好朋友更奇怪了。
“算了，沒事，我們繼續玩還是回去休息？”妍妍兩腳一蹬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看著朋友問道。
“回去吧，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正好，你一說，我也覺得餓了，我們回去吃東西吧，老師給的面包我還沒吃呢……”
兩個一年級的小女孩，手拉著手，離開了。
蕭橙在妍妍道歉後就離開了那片草地，她的速度很快，如果有人註意到了，會發現這個人的速度晃成了虛影。
沒有拉上拉鏈的黑色外套被風吹起了兩擺，發出衣料撲哧撲哧的聲響。
“橙子……要不先休息一會吧，你的傷還沒有好呀……”小白已經醒來，它還不能從蕭橙的識海裏離開，只能縮在蕭橙的識海裏同她說話。
“不用。”蕭橙語氣很淡漠，腳下生風，一眨眼又走過了十幾米。
“這樣下去不行的，橙子，你不能這樣糟蹋你的身體！”小白急了，之前蕭橙動用契約力量將風中的暗力提取出來，它感知到了異動提前醒了過來，蕭橙卻因為暗力能量過大而耗費了太多心神，甚至傷到了本源之力。
蕭橙已經走到了烏臨山深處入口，這裏的樹比外圍的黑了不止一倍，表面甚至泛著喑啞的光澤，所有光線，在這條不那麽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前，紛紛止步。
只要跨過這條線，在裏面的照明，她就不能依靠太陽光了。
蕭橙試探地動用意識想要拿出儲物格裏的東西，意識觸須卻在將將碰到儲物格的時候被反彈了回來了，她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下一刻就被蕭橙強制咽了回去。
“嗚嗚嗚……”小白急得不行，在識海裏嘩嘩地掉眼淚，帶著哭腔地勸蕭橙，“你吸收了一半的暗力，現在面板不僅不能用，而且還會反彈加倍你使出的力量！所以……橙子，你多聽聽我的話好不好？我都說了你現在不能碰面板裏的任何東西，你怎麽不信我的！你都傷到根本了，還要勉強！”
蕭橙伸向識海房間裏的意識一頓，看向小白，聲音細不可覺地軟了幾絲，問：“房間呢？種植空間呢？我能用嗎？”
“嗯……這兩個倒是可以，不過你現在最好還是少用力量，好好休息才能不留後遺癥。”小白是蕭橙的契約蘿蔔，即便蕭橙沒想表現出來，它還是感知到了蕭橙軟化了態度的原因，然後眼裏啪嗒啪嗒地掉淚珠，大眼睛含著一汪淚水可憐兮兮地看著蕭橙在識海中的意識體。
“橙子橙子，我怕你會留下後遺癥，要是你休息的不及時身體不能恢覆了怎麽辦？你不能仗著現在可以用我的天賦能力給自己治傷就不管不顧了啊。”
小白的語氣十分擔憂，它的真情實感身為契約者的蕭橙同樣能夠感知得到，堅硬的心軟了片刻，蕭橙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知道的，但我需要完成任務，我心裏有股念頭，它催促著我，我必須立刻馬上進入烏臨山的深處，這是我必須經歷的磨難……”蕭橙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或許有些不對，但她等不了了，每多等一分鐘，她的心就會如火焰炙烤一般地承受著折磨。
小白可以感知到她的情緒，但無法對她的處境感同身受。
“等到我找到了答案，我就會馬上回去，馬上休息。”蕭橙從房間裏拿出了一個大功率手電筒，按動開關將燈源打開，“小白，你不要勸我了，沒有做完這件事前我不會離開的，這是我必須面對的事，而且是必須立即解決的事。”
從手電筒發出的光線照入烏臨山深處，在被密集的黑色植被吸收後只剩下少量勉強能照亮路的光。
蕭橙眼中湧動著一層暗色光芒，擡起腳，走了進去——
這是一片寂靜的森林，太黑，黑到沒有一絲光線，所有能在這種環境下生存的生物，都是安靜的，敏銳的，它們或許察覺到了蕭橙的到來，但在還沒有弄清楚這個人類的到來意味著什麽前，動物們不會輕舉妄動。
腳下的土地是濕潤的，有些地方還有腐爛的枯葉和屍骨，蕭橙面不改色地踩過一條蛇殘留的骨骸，輕微的嘎吱聲在寂靜的森林裏被無限放大。
有什麽聲音響起來了……蕭橙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沒有擡起手電筒，而是靜靜地用耳朵去聽。
“悉悉窣窣……悉窸窣窣……嗡——嗡——”這種聲音不好形容，它既像是枯葉碎裂的聲響，也像是兩棲動物爬過水泥沼澤地帶時的粘膩聲響，又細碎又龐大，還有令人心神煩亂的震顫聲。
蕭橙關了手電筒，四周頓時陷入黑暗。
那些細碎的聲音陡然一靜，不過十秒，又重新響了起來——這回聲音更大，聲勢更猛，朝向的位置，也更明顯……它們，是朝著蕭橙來的。
黑暗中，蕭橙微微偏頭聽著聲音最大的方向，拿著手電筒的指頭緊了緊，又緩緩地松了開來。
手電筒消失不見，一星點的白光從蕭橙指尖出現，迅速蔓延，從指尖蔓延覆蓋上了手臂，向上爬上了脖頸，向下籠罩住了腰間。短短數秒，蕭橙全身都被一層薄薄的白光圍住，密不透風，只有空氣能穿過白光。
“吱——”
“啪嗒——”
“咻——”
數道聲音同時響起，撞到了距蕭橙周身不過一寸的白光薄膜上，撞擊出來的聲音，因為撞上來的生物速度和材質而略有不同。
接著白光，蕭橙看清楚了撞上來的生物都長得什麽樣子——
黑色的六足昆蟲、黑色的飛鼠、黑色的細蛇……全都是黑色的，太黑了，即便有了光照，也黑得讓人辨不清它們的器官究竟長在哪裏。
撞上了白光的動物掉在地面，一陣打滾嘶啞的叫聲後，紛紛化成了灰燼。
即便同伴死狀慘烈，其他動物還是前仆後繼地朝蕭橙湧去，又紛紛追隨著同伴踏上了一模一樣的死路。
隨著蕭橙腳下堆積的灰燼越來越多，都快要能沒過她的腳踝時，這些仿佛對死亡沒有一絲俱意的動物們終於停下了飛蛾撲火的行徑，卻沒有任何一只動物離開，它們圍在蕭橙身邊，像是只等著她露出絲毫破綻絲毫疲態，就能一沖而上將她撕咬個幹凈。
蕭橙左手中指的白光比其他地方都要亮上幾分，現在，指尖上的白光更亮了，圍在蕭橙周身其他地方的白光也更加穩定。
蕭橙擡起腳，落在鞋上的灰塵紛紛散落，面無表情地，繼續朝著心中若有若無的指引方向前行。
隨著她的行走，一路上被白光灼燒致死的黑色生物數不計數，蕭橙只會在那瞬間燒成的灰燼多了些的時候抖抖褲子踢踢腳甩掉上面的灰。
其他時間，她都是沈默勻速地在森林中穿行。
—
烏臨山深處，一個龐大的沼澤旁。
眸色深黑的女孩十指冒出無數白光，白光連綿成線，交織著將女孩面前的龐然巨物死死纏住。
巨怪渾身都是泥疙瘩，黑色腥臭的泥水從它身上滴落，白光一半纏住了它鉆出沼澤的上半身，一半將它深陷沼澤的下半部分身體也給死死地綁在了沼澤裏。巨怪沒有聲音，它發怒的方式是不停地噴射身上的泥疙瘩，女孩身上只有致命部位蒙上了白光，一時不察，被一道泥疙瘩打中了小腿。
女孩的腿瞬間彎了下去，但下一秒又重新站直了。
一團白光蒙上了女孩被打中的小腿部位，那裏的褲子布料已經被腐蝕了個幹凈，露出的肌膚已經可以看見血肉中的筋絡。白光修覆著女孩損傷的腿部，缺失的血肉漸漸長了回來，最外層的皮膚比其他地方又白了幾分。
接下來的僵持中，女孩的警惕顯然提高到了最高上限，她沒有再被巨怪的泥疙瘩打中過一次，指尖輸出的白光持續不停，卻隱隱暗淡了幾分。
女孩的識海裏，一只有著八瓣葉子的白色蘿蔔，眼裏的淚水顆顆滴落，細微的白光從它身上發出，時間愈久，白色蘿蔔的身軀就小上一圈，頭頂的葉子也更耷拉一分。
幽暗的黑色森林中，時間的流逝毫無痕跡，但每片葉子的落下，每絲每縷風的刮過，也證明了這裏不是時間的禁地。
這場拉鋸戰持續了很久，女孩識海內的白蘿蔔已經縮小到了人類食指大小，女孩指尖發出的光芒黯淡如風中殘燭，她的唇邊有一縷暗紅已經幹涸了的血跡。
最終，骯臟醜陋的黑色泥巴怪被白線分割成無數泥點，有的落入沼澤，有的朝向四面八方飛濺而去。
女孩用最後的力氣將白線收回，重新變成似霧氣的白光，將自己全身包裹保護住。
泥點落在女孩身上，被灼燒成了煙霧；泥點落入森林後，森林裏響起了一陣動靜，斷斷續續了很久才消停下來。
一切歸於平靜，女孩身上的白光陡然消散，她眼中光芒渙散，腿一彎，直直地跪了下來。
然後，她身體左右搖晃了幾下，重重地將上半身也摔倒在地，面上閃過一絲痛楚，意識卻無論如何也抵擋不過想要睡過去的欲望，最終還是掙紮著閉上了雙眼。
一顆棱角分明的怪石從女孩旁邊的一個高坡上落下，它通體透明，棱角鋒利泛著光澤，雖然落在了泥地上，卻沒染上一點汙漬。
怪石就像有意識一般，在泥地上跳躍了幾下，蹦到了女孩身旁。
它透明的身軀中倒映著女孩蒼白的面孔，下一秒，一抹血色化染開來——怪石用一側的棱角劃破了女孩的手背，滴落在怪石上的血很快融了進去，怪石裏面多了一滴鮮紅的血滴。
沼澤突然咕咕地冒起了氣泡，有黑色的霧氣從沼澤裏面升起，在沼澤頂部匯集。
森林裏也湧來了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紛紛融入了沼澤上空的一團濃稠黑霧之中。黑霧越來越大，沼澤裏的液體逐漸幹枯，森林外的樹木甚至褪去了幾分黑色，無數純黑的動物嘶吼一聲化成了灰燼……最終，沼澤空蕩蕩的變成了一個土坑，它上方的黑色霧團，已經濃稠到了可以凝成液體的程度。
那團黑得至純的液體仿佛受到了牽引，緩緩地朝蕭橙靠近，越來越近，最後……直接被怪石一個跳起給吞沒了個幹凈。
怪石頓時從透明的石頭變成了一塊烏鴉鴉的黑石，毫無特點不說，放在路邊根本就不會有人註意。
女孩和女孩識海內的蘿蔔都陷入了沈睡，怪石吸收了那團黑霧之後似乎打了個飽嗝，然後鉆到女孩手心，乖乖地一動不動了——像一塊真正的石頭那樣。
但——女孩身上若有若無地飄出了黑色霧氣，然後霧氣像被牽引一樣地被怪石吸收了進去。
—
A城著名的烏臨山森林褪色了一點，引起了生物學家的關註，他們帶著眾多助手紛紛進入烏臨山森林外圍，看著烏臨山深處雖然褪色了幾分但依舊黑壓壓恐怖的景色，不敢進去，便照舊在外圍檢測了一些植被土壤。因為不欲在烏臨山深處附近停留太久，這些人又帶著一箱箱的取樣樣本回到了各自的實驗室研究所——
“……專家說，烏臨山土質突然發生變化其實早有預象……現在烏臨山的樹木雖然顏色發生了變化，但這裏的植被想要完全恢覆到和A城其他植被一樣，至少還需要數百年的功夫……”
新聞臺的主持人播放著一則最近被A城人集體關註的事件，給出的結論或許讓一些年輕人嗤聲表示不滿，但也讓一些以A城旅游業為生的市民放下了不少心來。
衛家老宅，一樓的客廳同樣播放著這一則新聞，旁邊的餐廳裏一家人正在享用早餐。
衛母和周岫喝粥，粥裏面加了很多雜糧豆類，旁邊的碟子裏還有一些切成了小塊的醬餅，上面插著木簽子，芝麻的煎香直直地鉆入她們的鼻孔，引誘得口水不停分泌。
另外三個人面前同樣擺了一碗粥，不過裏面沒有加糖，而且是純粹的小米粥，他們的手裏或是拿著包子或是拿著肉餅，一口粥一口肉餅吃得心滿意足。
衛家人早上吃飯可以看報可以看電視，但就是不能玩手機，所以除了衛父一個人在看報的同時吃著油條拌小米粥，其他人都認認真真地一口口地享用著早餐。
“岫岫，你們公司離烏臨山近，這兩天上班你看那裏的樹覺得怎麽樣了？”衛母吃完了醬餅，就開始找旁邊的兒媳說話。
周岫和衛行闕算是青梅竹馬，小時候常到衛家來玩，同衛父衛母都很熟悉，平時也可以像長輩和小輩在一起時那樣隨意地聊聊天。
“樹是前天下午開始變的，我們公司裏還有人拍到了視頻……”周岫拿出手機調出她保存下來的視頻，放給衛母看，“就是這個，媽你看，是不是突然就變了色？然後後來一點點一點點地變沒那麽明顯，過了一個多小時後才停止了褪色的。”
衛母看得驚訝，語氣也很訝異，“真的啊，顏色是一點點地變的，但是每過一分鐘就能看出來一點變化了。”
這邊婆媳兩個討論著烏臨山最新引人關註的新聞，另外三個人不免被吸引著放緩了咀嚼的動作聽著她們聊天。
那邊衛子城放在手邊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鈴聲。
衛子城兩三口把剩下的粥喝完，滑動接聽鍵，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剩下還沒吃完的肉餅，走到離餐廳二十幾米遠的廊廳門口開始接電話。
“……這兩天都沒有去研究所？”
“電話打不通……沒消息……”
“昨天的實驗沒有去……”
“好，我知道了，我去她家找找。”衛子城掛了電話，剛才打來電話的是蕭橙的一個助手，本來蕭橙的計劃裏昨天就該回到實驗室完成一個實驗的，但昨天一天蕭橙都沒有去實驗室，助手給她打了電話發了消息，不管什麽方式都沒有回音。
衛子城把剩下的肉餅往嘴裏一塞，幾口吃完後人已經來到了地下車庫，隨便選了一輛就往蕭橙家開去。
等到了蕭橙家，她家裏只有那個患了阿爾茲海默病的媽媽，人完全沈浸在自己的幻想裏，對衛子城的詢問毫無所覺。
這段時間以來，衛子城只知道蕭橙多半時間都在研究所，偶爾會回一趟家，但同她母親的交流並不多。所以，這個“媽媽”估計也不知道蕭橙到底去了哪裏。
衛子城有些著急，蕭橙平時生活那樣規律兩點一線的人，怎麽會突然失聯兩天……
“等等……失聯兩天，也就是說，蕭橙是在前天和其他人失去聯系的。”衛子城突然想到，兩天前他和蕭橙還一起爬了莊園裏的山，也是那天之後他和蕭橙才分了開來。
衛子城以前同蕭橙也不是每天都有聯系，畢竟蕭橙要做實驗，衛子城為了維持原主的生活習慣有時候出城玩個三四天不和任何人聯系的時候也有，因此倆人也有過五六天毫無交流的情況。但問題是現在蕭橙是和助手也沒了聯系，所以衛子城一時很著急。
他回到車上，轉動方向盤，導航目的地是烏臨山。
“如果不在烏臨山的話，那還能在哪……”衛子城心想，“不，肯定就在烏臨山了，她不會出事的，小白的治愈聖光那麽強，她的生命值又是我們所有人當中最多的，她不可能會把命丟在這個世界！”
心急之下，衛子城甚至忘了他們六人有同生共死的契約。
衛子城一路自我安慰，路上車速開得飛起，一路碼速都壓在最高限速附近，將四十分鐘的路程硬生生壓到了十七分鐘，然後拋下車子直接鉆進了烏臨山的森林。
外圍不去考慮，蕭橙既然來了烏臨山那肯定就是要來找什麽，如果她失蹤在了外圍不至於這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發現，衛子城直接往烏臨山的深處走，看到那片顏色明顯深了一個度的森林時，眼神一凝，直接走了進去。
以往烏臨山的深處沒有人敢進來，是因為進了這裏的人幾乎十死一生，政府更是安排了人在這附近站崗，如果有人想要進去要麽拿到許可令要麽三個人以下的偷偷進，人數一多被發現的概率就大了，像衛子城今天過來就是一路躲著人的，身上還沾上了不少碎葉子。
衛子城在這片森林裏毫無方向地四處尋找，在沒有方向沒有絲毫提示的前提下，他楞是在情緒失控前趕到了這片森林的最深處——那片已經不能夠被稱之為沼澤的沼澤。
“蕭橙！”衛子城一眼就認出了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形物體是蕭橙，她身上穿著的衣服和前天兩人分開時穿的一模一樣。
衛子城跑到蕭橙身邊，一手穿過她的脖頸攬住蕭橙肩部抱起放到自己腿上，然後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在感知到蕭橙雖然微弱但一直都很連續的氣息後，衛子城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衛子城打橫把蕭橙抱起，這時一顆石頭落地的聲響格外大，讓衛子城心亂無比的狀態下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看了眼地上黝黑得格外普通的石頭，再看了眼蕭橙剛才躺著的方向，確定這裏只有這一塊這個樣子的石頭以及蕭橙剛剛就躺在石頭旁邊後，衛子城把石頭撿起來放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裏——之所以不放進蕭橙的口袋，是因為她的衣服破損了多處，外套的口袋不知道還能不能裝東西，衛子城就怕到時候一個萬一在路上掉了，蕭橙又得回來找怎麽辦。
衛子城抱著蕭橙往回去的路上趕，因為衛子城方向感極強加之又過目不忘，所以回去的時間比他過來的時間還要少上半個小時。
衛子城剛找到自己停車的位置，就發覺懷裏的蕭橙動了動。
蕭橙眼皮掀起了一秒，認清楚抱著她的人是誰後就閉上了，然後嘴唇蠕動幾下，衛子城將耳朵貼了上去，聽到了蕭橙微弱的氣音——
“不、去、醫、院……休、息、回、家……”
衛子城看著蕭橙雖然全身上下衣服都破了不少洞，但破損處下面的皮膚都完好無損，便知道蕭橙的身體估計沒有傷口，那也的確不用去醫院了。
這回開車衛子城放緩了不少速度，一是找到了蕭橙不需要那麽急了，二是蕭橙正在車上睡覺，車開慢一點沒關系，最重要的是要穩。
沒送蕭橙回她自己的家，衛子城還是把車開到了曦城公寓裏面，之前兩個人每次商量事情都是在這裏，衛子城有時候甚至覺得蕭橙如果能在曦城公寓住下來就好了，這樣他見她也更容易些。
“放我下來吧……”衛子城已經走到了臥室門口，蕭橙突然醒了過來。
見蕭橙堅持，衛子城只好把蕭橙放到了最近的沙發上，然後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你怎麽跑過去找我了……”蕭橙整個人躺在沙發上沒有用力撐著自己坐著，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格外的虛浮無力。
說起這個，衛子城只覺得心裏有團火在往上冒——分開的那天蕭橙明顯因為什麽受了傷，她竟然不好好養傷，當天就去了烏臨山，還失聯了兩天，把自己弄成了現在這個狼狽樣子。
“蕭橙，前天我們分開後，你為什麽一天都不等地就去了烏臨山？”衛子城聲音很沈，他沒有資格限制蕭橙的行蹤，只能壓抑，“我記得你當時還受了傷，有什麽非要當天就去不可的理由，你一定要在傷還沒有好全的時候就去烏臨山嗎？！”
衛子城的手攥成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暴露。
“烏臨山深處普通人都不敢進，天鴻十九年前組織的那次探索你也知道，當時死了多少人你也知道，你一聲不吭，哦不，你當時說了你要去烏臨山！”衛子城實在忍不住了，他一拳打在了旁邊的沙發上，因為沙發太軟拳頭沒受到多少沖擊力而皺了皺眉，稍稍緩了緩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是你的隊友，如果你要去烏臨山，怎麽也該提前跟我說一聲吧！如果你覺得我進去會有危險會拖了你的後腿，那我也可以在外圍等你啊！”
蕭橙飄忽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不需要。”
衛子城剩下的話頓時被卡住，他眼皮狠狠地跳了跳，然後定定地看著蕭橙，一字一頓地說：“你、再、說、一、遍！”
蕭橙坦然地接受了衛子城刺得讓人發疼的目光，神色依舊淡漠，同樣一字一頓地回覆了他：“我、說，我、不、需、要。”
在看到蕭橙毫不回避直接迎上了自己的動作神態後，衛子城的心就漏了一拍，接下來蕭橙說的話他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那一個個的字，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插進了他對人攤開來的柔軟心肺。
耳邊是雜亂的嗡鳴聲，眼前面色蒼白的蕭橙看起來既可憐又可恨，衛子城心裏的火突然就熄了，他突然覺得沒意思，沒意思極了——眼前的人根本不在乎你想什麽，你對她的情緒如何她根本就不關心，面對這樣的態度，不管一開始打起的精神有多強，前期準備有多完備，似乎都會被她冷冷瞥來的一眼給打回冰窖。
衛子城什麽都沒說，起身，開門，離開了這裏。
蕭橙軟軟地靠在沙發上，身體像是沒有一個支撐點地癱著，嘴角忽然浮現出了一抹諷刺的笑意。
“小白，你看，我做得很對。”
“沒有人能真正了解任何一個人，感情這回事，最好永遠都不要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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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臨山。
烏臨山作為A城的著名景點之一，不管是不是節假日，前來旅游玩樂的人從來不會少。
一所小學學校組織了一場春游，都是一年級大的小朋友，由老師們帶著，在離學校很近的烏臨山走一走，等到爬山爬累了，就在附近空的草地上鋪上野炊的長方形布，擺上小朋友們各自帶來的零食，老師再拿出一早買好的面包牛奶分發給每個小朋友，叮囑了不可以亂扔垃圾之後就由著小朋友們在各個隊伍的野炊布聚集點附近亂竄了。
“妍妍，你別跑了，我追不動了！”一個小女孩彎著腰，兩手撐在膝蓋上，氣喘籲籲地看著還在草地上亂跑的朋友。
“略略略——”前面跑著的小女孩本來也有點累了，但見抓她的人跑不動了，頓時又恢覆了精力，刮著臉皮作出幾個搞怪的表情後又繼續圍著這片草地，讓好朋友跟她一起玩抓人的游戲。
妍妍玩得太瘋，加上跑了幾圈後又自認為自己已經可以閉著眼睛在草地上轉圈圈了，這下便不看路，只看著身後追著自己的朋友來決定是加快速度還是放慢速度。不看路的後果——
“砰——”妍妍撞到了一個人身上，對方半步也沒有後退，妍妍卻一個踉蹌直接往後倒摔在了地上。
被撞了的人穿著一身黑色薄外套，褲子是寬松的卡其色休閑褲，沒有被束起的及肩長發隨風擺動。那人見撞了自己的小孩倒了，也只神色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便擡腳繼續朝之前的方向走去。
妍妍捂著腦門，咧著嘴表情扭曲了一會才擡起頭來想看看是誰撞了她，沒想到人來人往，她卻根本就看不出來那個和自己相撞的人在哪裏。
“妍妍，我抓到你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妍妍的胳膊，小手往上是一張大汗淋漓的小臉，正看著妍妍笑得滿臉得意。
妍妍撇撇嘴，聲音有些郁悶，“如果我不是被人撞了，你根本就抓不到我！”
“孩子，不是我撞得你，是你撞得我。”一道清冷的聲音傳入妍妍耳中，她茫然地擡起頭來左顧右盼，最後鎖定在了遠處一個穿著黑衣的女人身上。
女人離她有百十米，相隔遙遠，妍妍卻發現自己能看清楚那人的五官長相。
妍妍不好意思地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道歉，“對不起啊，我說錯了，不是你撞得我，是我沒有看路撞到了其他人。是我的錯，我不小心說錯話了……”
“妍妍，你在跟誰說話？”抓著妍妍胳膊的小孩有些奇怪，她看了看周圍，完全摸不著頭腦。
“你看那裏——”妍妍想給朋友解釋，便擡起手指著一處，然後驚訝道：“咦——人怎麽不見了？”
妍妍不敢相信，她揉了揉眼皮，再睜開眼，還是沒看到那個黑衣姐姐。
“什麽人？”妍妍的好朋友更奇怪了。
“算了，沒事，我們繼續玩還是回去休息？”妍妍兩腳一蹬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看著朋友問道。
“回去吧，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正好，你一說，我也覺得餓了，我們回去吃東西吧，老師給的面包我還沒吃呢……”
兩個一年級的小女孩，手拉著手，離開了。
蕭橙在妍妍道歉後就離開了那片草地，她的速度很快，如果有人註意到了，會發現這個人的速度晃成了虛影。
沒有拉上拉鏈的黑色外套被風吹起了兩擺，發出衣料撲哧撲哧的聲響。
“橙子……要不先休息一會吧，你的傷還沒有好呀……”小白已經醒來，它還不能從蕭橙的識海裏離開，只能縮在蕭橙的識海裏同她說話。
“不用。”蕭橙語氣很淡漠，腳下生風，一眨眼又走過了十幾米。
“這樣下去不行的，橙子，你不能這樣糟蹋你的身體！”小白急了，之前蕭橙動用契約力量將風中的暗力提取出來，它感知到了異動提前醒了過來，蕭橙卻因為暗力能量過大而耗費了太多心神，甚至傷到了本源之力。
蕭橙已經走到了烏臨山深處入口，這裏的樹比外圍的黑了不止一倍，表面甚至泛著喑啞的光澤，所有光線，在這條不那麽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前，紛紛止步。
只要跨過這條線，在裏面的照明，她就不能依靠太陽光了。
蕭橙試探地動用意識想要拿出儲物格裏的東西，意識觸須卻在將將碰到儲物格的時候被反彈了回來了，她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下一刻就被蕭橙強制咽了回去。
“嗚嗚嗚……”小白急得不行，在識海裏嘩嘩地掉眼淚，帶著哭腔地勸蕭橙，“你吸收了一半的暗力，現在面板不僅不能用，而且還會反彈加倍你使出的力量！所以……橙子，你多聽聽我的話好不好？我都說了你現在不能碰面板裏的任何東西，你怎麽不信我的！你都傷到根本了，還要勉強！”
蕭橙伸向識海房間裏的意識一頓，看向小白，聲音細不可覺地軟了幾絲，問：“房間呢？種植空間呢？我能用嗎？”
“嗯……這兩個倒是可以，不過你現在最好還是少用力量，好好休息才能不留後遺癥。”小白是蕭橙的契約蘿蔔，即便蕭橙沒想表現出來，它還是感知到了蕭橙軟化了態度的原因，然後眼裏啪嗒啪嗒地掉淚珠，大眼睛含著一汪淚水可憐兮兮地看著蕭橙在識海中的意識體。
“橙子橙子，我怕你會留下後遺癥，要是你休息的不及時身體不能恢覆了怎麽辦？你不能仗著現在可以用我的天賦能力給自己治傷就不管不顧了啊。”
小白的語氣十分擔憂，它的真情實感身為契約者的蕭橙同樣能夠感知得到，堅硬的心軟了片刻，蕭橙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知道的，但我需要完成任務，我心裏有股念頭，它催促著我，我必須立刻馬上進入烏臨山的深處，這是我必須經歷的磨難……”蕭橙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或許有些不對，但她等不了了，每多等一分鐘，她的心就會如火焰炙烤一般地承受著折磨。
小白可以感知到她的情緒，但無法對她的處境感同身受。
“等到我找到了答案，我就會馬上回去，馬上休息。”蕭橙從房間裏拿出了一個大功率手電筒，按動開關將燈源打開，“小白，你不要勸我了，沒有做完這件事前我不會離開的，這是我必須面對的事，而且是必須立即解決的事。”
從手電筒發出的光線照入烏臨山深處，在被密集的黑色植被吸收後只剩下少量勉強能照亮路的光。
蕭橙眼中湧動著一層暗色光芒，擡起腳，走了進去——
這是一片寂靜的森林，太黑，黑到沒有一絲光線，所有能在這種環境下生存的生物，都是安靜的，敏銳的，它們或許察覺到了蕭橙的到來，但在還沒有弄清楚這個人類的到來意味著什麽前，動物們不會輕舉妄動。
腳下的土地是濕潤的，有些地方還有腐爛的枯葉和屍骨，蕭橙面不改色地踩過一條蛇殘留的骨骸，輕微的嘎吱聲在寂靜的森林裏被無限放大。
有什麽聲音響起來了……蕭橙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沒有擡起手電筒，而是靜靜地用耳朵去聽。
“悉悉窣窣……悉窸窣窣……嗡——嗡——”這種聲音不好形容，它既像是枯葉碎裂的聲響，也像是兩棲動物爬過水泥沼澤地帶時的粘膩聲響，又細碎又龐大，還有令人心神煩亂的震顫聲。
蕭橙關了手電筒，四周頓時陷入黑暗。
那些細碎的聲音陡然一靜，不過十秒，又重新響了起來——這回聲音更大，聲勢更猛，朝向的位置，也更明顯……它們，是朝著蕭橙來的。
黑暗中，蕭橙微微偏頭聽著聲音最大的方向，拿著手電筒的指頭緊了緊，又緩緩地松了開來。
手電筒消失不見，一星點的白光從蕭橙指尖出現，迅速蔓延，從指尖蔓延覆蓋上了手臂，向上爬上了脖頸，向下籠罩住了腰間。短短數秒，蕭橙全身都被一層薄薄的白光圍住，密不透風，只有空氣能穿過白光。
“吱——”
“啪嗒——”
“咻——”
數道聲音同時響起，撞到了距蕭橙周身不過一寸的白光薄膜上，撞擊出來的聲音，因為撞上來的生物速度和材質而略有不同。
接著白光，蕭橙看清楚了撞上來的生物都長得什麽樣子——
黑色的六足昆蟲、黑色的飛鼠、黑色的細蛇……全都是黑色的，太黑了，即便有了光照，也黑得讓人辨不清它們的器官究竟長在哪裏。
撞上了白光的動物掉在地面，一陣打滾嘶啞的叫聲後，紛紛化成了灰燼。
即便同伴死狀慘烈，其他動物還是前仆後繼地朝蕭橙湧去，又紛紛追隨著同伴踏上了一模一樣的死路。
隨著蕭橙腳下堆積的灰燼越來越多，都快要能沒過她的腳踝時，這些仿佛對死亡沒有一絲俱意的動物們終於停下了飛蛾撲火的行徑，卻沒有任何一只動物離開，它們圍在蕭橙身邊，像是只等著她露出絲毫破綻絲毫疲態，就能一沖而上將她撕咬個幹凈。
蕭橙左手中指的白光比其他地方都要亮上幾分，現在，指尖上的白光更亮了，圍在蕭橙周身其他地方的白光也更加穩定。
蕭橙擡起腳，落在鞋上的灰塵紛紛散落，面無表情地，繼續朝著心中若有若無的指引方向前行。
隨著她的行走，一路上被白光灼燒致死的黑色生物數不計數，蕭橙只會在那瞬間燒成的灰燼多了些的時候抖抖褲子踢踢腳甩掉上面的灰。
其他時間，她都是沈默勻速地在森林中穿行。
—
烏臨山深處，一個龐大的沼澤旁。
眸色深黑的女孩十指冒出無數白光，白光連綿成線，交織著將女孩面前的龐然巨物死死纏住。
巨怪渾身都是泥疙瘩，黑色腥臭的泥水從它身上滴落，白光一半纏住了它鉆出沼澤的上半身，一半將它深陷沼澤的下半部分身體也給死死地綁在了沼澤裏。巨怪沒有聲音，它發怒的方式是不停地噴射身上的泥疙瘩，女孩身上只有致命部位蒙上了白光，一時不察，被一道泥疙瘩打中了小腿。
女孩的腿瞬間彎了下去，但下一秒又重新站直了。
一團白光蒙上了女孩被打中的小腿部位，那裏的褲子布料已經被腐蝕了個幹凈，露出的肌膚已經可以看見血肉中的筋絡。白光修覆著女孩損傷的腿部，缺失的血肉漸漸長了回來，最外層的皮膚比其他地方又白了幾分。
接下來的僵持中，女孩的警惕顯然提高到了最高上限，她沒有再被巨怪的泥疙瘩打中過一次，指尖輸出的白光持續不停，卻隱隱暗淡了幾分。
女孩的識海裏，一只有著八瓣葉子的白色蘿蔔，眼裏的淚水顆顆滴落，細微的白光從它身上發出，時間愈久，白色蘿蔔的身軀就小上一圈，頭頂的葉子也更耷拉一分。
幽暗的黑色森林中，時間的流逝毫無痕跡，但每片葉子的落下，每絲每縷風的刮過，也證明了這裏不是時間的禁地。
這場拉鋸戰持續了很久，女孩識海內的白蘿蔔已經縮小到了人類食指大小，女孩指尖發出的光芒黯淡如風中殘燭，她的唇邊有一縷暗紅已經幹涸了的血跡。
最終，骯臟醜陋的黑色泥巴怪被白線分割成無數泥點，有的落入沼澤，有的朝向四面八方飛濺而去。
女孩用最後的力氣將白線收回，重新變成似霧氣的白光，將自己全身包裹保護住。
泥點落在女孩身上，被灼燒成了煙霧；泥點落入森林後，森林裏響起了一陣動靜，斷斷續續了很久才消停下來。
一切歸於平靜，女孩身上的白光陡然消散，她眼中光芒渙散，腿一彎，直直地跪了下來。
然後，她身體左右搖晃了幾下，重重地將上半身也摔倒在地，面上閃過一絲痛楚，意識卻無論如何也抵擋不過想要睡過去的欲望，最終還是掙紮著閉上了雙眼。
一顆棱角分明的怪石從女孩旁邊的一個高坡上落下，它通體透明，棱角鋒利泛著光澤，雖然落在了泥地上，卻沒染上一點汙漬。
怪石就像有意識一般，在泥地上跳躍了幾下，蹦到了女孩身旁。
它透明的身軀中倒映著女孩蒼白的面孔，下一秒，一抹血色化染開來——怪石用一側的棱角劃破了女孩的手背，滴落在怪石上的血很快融了進去，怪石裏面多了一滴鮮紅的血滴。
沼澤突然咕咕地冒起了氣泡，有黑色的霧氣從沼澤裏面升起，在沼澤頂部匯集。
森林裏也湧來了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紛紛融入了沼澤上空的一團濃稠黑霧之中。黑霧越來越大，沼澤裏的液體逐漸幹枯，森林外的樹木甚至褪去了幾分黑色，無數純黑的動物嘶吼一聲化成了灰燼……最終，沼澤空蕩蕩的變成了一個土坑，它上方的黑色霧團，已經濃稠到了可以凝成液體的程度。
那團黑得至純的液體仿佛受到了牽引，緩緩地朝蕭橙靠近，越來越近，最後……直接被怪石一個跳起給吞沒了個幹凈。
怪石頓時從透明的石頭變成了一塊烏鴉鴉的黑石，毫無特點不說，放在路邊根本就不會有人註意。
女孩和女孩識海內的蘿蔔都陷入了沈睡，怪石吸收了那團黑霧之後似乎打了個飽嗝，然後鉆到女孩手心，乖乖地一動不動了——像一塊真正的石頭那樣。
但——女孩身上若有若無地飄出了黑色霧氣，然後霧氣像被牽引一樣地被怪石吸收了進去。
—
A城著名的烏臨山森林褪色了一點，引起了生物學家的關註，他們帶著眾多助手紛紛進入烏臨山森林外圍，看著烏臨山深處雖然褪色了幾分但依舊黑壓壓恐怖的景色，不敢進去，便照舊在外圍檢測了一些植被土壤。因為不欲在烏臨山深處附近停留太久，這些人又帶著一箱箱的取樣樣本回到了各自的實驗室研究所——
“……專家說，烏臨山土質突然發生變化其實早有預象……現在烏臨山的樹木雖然顏色發生了變化，但這裏的植被想要完全恢覆到和A城其他植被一樣，至少還需要數百年的功夫……”
新聞臺的主持人播放著一則最近被A城人集體關註的事件，給出的結論或許讓一些年輕人嗤聲表示不滿，但也讓一些以A城旅游業為生的市民放下了不少心來。
衛家老宅，一樓的客廳同樣播放著這一則新聞，旁邊的餐廳裏一家人正在享用早餐。
衛母和周岫喝粥，粥裏面加了很多雜糧豆類，旁邊的碟子裏還有一些切成了小塊的醬餅，上面插著木簽子，芝麻的煎香直直地鉆入她們的鼻孔，引誘得口水不停分泌。
另外三個人面前同樣擺了一碗粥，不過裏面沒有加糖，而且是純粹的小米粥，他們的手裏或是拿著包子或是拿著肉餅，一口粥一口肉餅吃得心滿意足。
衛家人早上吃飯可以看報可以看電視，但就是不能玩手機，所以除了衛父一個人在看報的同時吃著油條拌小米粥，其他人都認認真真地一口口地享用著早餐。
“岫岫，你們公司離烏臨山近，這兩天上班你看那裏的樹覺得怎麽樣了？”衛母吃完了醬餅，就開始找旁邊的兒媳說話。
周岫和衛行闕算是青梅竹馬，小時候常到衛家來玩，同衛父衛母都很熟悉，平時也可以像長輩和小輩在一起時那樣隨意地聊聊天。
“樹是前天下午開始變的，我們公司裏還有人拍到了視頻……”周岫拿出手機調出她保存下來的視頻，放給衛母看，“就是這個，媽你看，是不是突然就變了色？然後後來一點點一點點地變沒那麽明顯，過了一個多小時後才停止了褪色的。”
衛母看得驚訝，語氣也很訝異，“真的啊，顏色是一點點地變的，但是每過一分鐘就能看出來一點變化了。”
這邊婆媳兩個討論著烏臨山最新引人關註的新聞，另外三個人不免被吸引著放緩了咀嚼的動作聽著她們聊天。
那邊衛子城放在手邊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鈴聲。
衛子城兩三口把剩下的粥喝完，滑動接聽鍵，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剩下還沒吃完的肉餅，走到離餐廳二十幾米遠的廊廳門口開始接電話。
“……這兩天都沒有去研究所？”
“電話打不通……沒消息……”
“昨天的實驗沒有去……”
“好，我知道了，我去她家找找。”衛子城掛了電話，剛才打來電話的是蕭橙的一個助手，本來蕭橙的計劃裏昨天就該回到實驗室完成一個實驗的，但昨天一天蕭橙都沒有去實驗室，助手給她打了電話發了消息，不管什麽方式都沒有回音。
衛子城把剩下的肉餅往嘴裏一塞，幾口吃完後人已經來到了地下車庫，隨便選了一輛就往蕭橙家開去。
等到了蕭橙家，她家裏只有那個患了阿爾茲海默病的媽媽，人完全沈浸在自己的幻想裏，對衛子城的詢問毫無所覺。
這段時間以來，衛子城只知道蕭橙多半時間都在研究所，偶爾會回一趟家，但同她母親的交流並不多。所以，這個“媽媽”估計也不知道蕭橙到底去了哪裏。
衛子城有些著急，蕭橙平時生活那樣規律兩點一線的人，怎麽會突然失聯兩天……
“等等……失聯兩天，也就是說，蕭橙是在前天和其他人失去聯系的。”衛子城突然想到，兩天前他和蕭橙還一起爬了莊園裏的山，也是那天之後他和蕭橙才分了開來。
衛子城以前同蕭橙也不是每天都有聯系，畢竟蕭橙要做實驗，衛子城為了維持原主的生活習慣有時候出城玩個三四天不和任何人聯系的時候也有，因此倆人也有過五六天毫無交流的情況。但問題是現在蕭橙是和助手也沒了聯系，所以衛子城一時很著急。
他回到車上，轉動方向盤，導航目的地是烏臨山。
“如果不在烏臨山的話，那還能在哪……”衛子城心想，“不，肯定就在烏臨山了，她不會出事的，小白的治愈聖光那麽強，她的生命值又是我們所有人當中最多的，她不可能會把命丟在這個世界！”
心急之下，衛子城甚至忘了他們六人有同生共死的契約。
衛子城一路自我安慰，路上車速開得飛起，一路碼速都壓在最高限速附近，將四十分鐘的路程硬生生壓到了十七分鐘，然後拋下車子直接鉆進了烏臨山的森林。
外圍不去考慮，蕭橙既然來了烏臨山那肯定就是要來找什麽，如果她失蹤在了外圍不至於這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發現，衛子城直接往烏臨山的深處走，看到那片顏色明顯深了一個度的森林時，眼神一凝，直接走了進去。
以往烏臨山的深處沒有人敢進來，是因為進了這裏的人幾乎十死一生，政府更是安排了人在這附近站崗，如果有人想要進去要麽拿到許可令要麽三個人以下的偷偷進，人數一多被發現的概率就大了，像衛子城今天過來就是一路躲著人的，身上還沾上了不少碎葉子。
衛子城在這片森林裏毫無方向地四處尋找，在沒有方向沒有絲毫提示的前提下，他楞是在情緒失控前趕到了這片森林的最深處——那片已經不能夠被稱之為沼澤的沼澤。
“蕭橙！”衛子城一眼就認出了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形物體是蕭橙，她身上穿著的衣服和前天兩人分開時穿的一模一樣。
衛子城跑到蕭橙身邊，一手穿過她的脖頸攬住蕭橙肩部抱起放到自己腿上，然後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在感知到蕭橙雖然微弱但一直都很連續的氣息後，衛子城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衛子城打橫把蕭橙抱起，這時一顆石頭落地的聲響格外大，讓衛子城心亂無比的狀態下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看了眼地上黝黑得格外普通的石頭，再看了眼蕭橙剛才躺著的方向，確定這裏只有這一塊這個樣子的石頭以及蕭橙剛剛就躺在石頭旁邊後，衛子城把石頭撿起來放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裏——之所以不放進蕭橙的口袋，是因為她的衣服破損了多處，外套的口袋不知道還能不能裝東西，衛子城就怕到時候一個萬一在路上掉了，蕭橙又得回來找怎麽辦。
衛子城抱著蕭橙往回去的路上趕，因為衛子城方向感極強加之又過目不忘，所以回去的時間比他過來的時間還要少上半個小時。
衛子城剛找到自己停車的位置，就發覺懷裏的蕭橙動了動。
蕭橙眼皮掀起了一秒，認清楚抱著她的人是誰後就閉上了，然後嘴唇蠕動幾下，衛子城將耳朵貼了上去，聽到了蕭橙微弱的氣音——
“不、去、醫、院……休、息、回、家……”
衛子城看著蕭橙雖然全身上下衣服都破了不少洞，但破損處下面的皮膚都完好無損，便知道蕭橙的身體估計沒有傷口，那也的確不用去醫院了。
這回開車衛子城放緩了不少速度，一是找到了蕭橙不需要那麽急了，二是蕭橙正在車上睡覺，車開慢一點沒關系，最重要的是要穩。
沒送蕭橙回她自己的家，衛子城還是把車開到了曦城公寓裏面，之前兩個人每次商量事情都是在這裏，衛子城有時候甚至覺得蕭橙如果能在曦城公寓住下來就好了，這樣他見她也更容易些。
“放我下來吧……”衛子城已經走到了臥室門口，蕭橙突然醒了過來。
見蕭橙堅持，衛子城只好把蕭橙放到了最近的沙發上，然後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你怎麽跑過去找我了……”蕭橙整個人躺在沙發上沒有用力撐著自己坐著，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格外的虛浮無力。
說起這個，衛子城只覺得心裏有團火在往上冒——分開的那天蕭橙明顯因為什麽受了傷，她竟然不好好養傷，當天就去了烏臨山，還失聯了兩天，把自己弄成了現在這個狼狽樣子。
“蕭橙，前天我們分開後，你為什麽一天都不等地就去了烏臨山？”衛子城聲音很沈，他沒有資格限制蕭橙的行蹤，只能壓抑，“我記得你當時還受了傷，有什麽非要當天就去不可的理由，你一定要在傷還沒有好全的時候就去烏臨山嗎？！”
衛子城的手攥成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暴露。
“烏臨山深處普通人都不敢進，天鴻十九年前組織的那次探索你也知道，當時死了多少人你也知道，你一聲不吭，哦不，你當時說了你要去烏臨山！”衛子城實在忍不住了，他一拳打在了旁邊的沙發上，因為沙發太軟拳頭沒受到多少沖擊力而皺了皺眉，稍稍緩了緩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是你的隊友，如果你要去烏臨山，怎麽也該提前跟我說一聲吧！如果你覺得我進去會有危險會拖了你的後腿，那我也可以在外圍等你啊！”
蕭橙飄忽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不需要。”
衛子城剩下的話頓時被卡住，他眼皮狠狠地跳了跳，然後定定地看著蕭橙，一字一頓地說：“你、再、說、一、遍！”
蕭橙坦然地接受了衛子城刺得讓人發疼的目光，神色依舊淡漠，同樣一字一頓地回覆了他：“我、說，我、不、需、要。”
在看到蕭橙毫不回避直接迎上了自己的動作神態後，衛子城的心就漏了一拍，接下來蕭橙說的話他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那一個個的字，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插進了他對人攤開來的柔軟心肺。
耳邊是雜亂的嗡鳴聲，眼前面色蒼白的蕭橙看起來既可憐又可恨，衛子城心裏的火突然就熄了，他突然覺得沒意思，沒意思極了——眼前的人根本不在乎你想什麽，你對她的情緒如何她根本就不關心，面對這樣的態度，不管一開始打起的精神有多強，前期準備有多完備，似乎都會被她冷冷瞥來的一眼給打回冰窖。
衛子城什麽都沒說，起身，開門，離開了這裏。
蕭橙軟軟地靠在沙發上，身體像是沒有一個支撐點地癱著，嘴角忽然浮現出了一抹諷刺的笑意。
“小白，你看，我做得很對。”
“沒有人能真正了解任何一個人，感情這回事，最好永遠都不要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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